不要讓民族語言最後只剩下國家族語認證的「語言」 / 乜寇.索克魯曼

我是布農族人,屬於巒社語系,包括今年的中高級考試,我已經參與了第二次的考試,我認為原住民族語認證可以說是當代原住民語言文化傳承與保存最積極以及重要的手段,它促成了中小學階段族語教學的開展,也讓許多族人都投入了族語教育的行列,族語認證也成為成為原住民升學加分、報考公務員必要的條件,讓原住民語言傳承似乎有了那麼一點曙光。然而觀察現今的族語考試與相關教材,我認為仍存在著一些癥結沒有被好好的重視與解決,同時已經造成不良的影響與後果。

以布農族而言,我觀察至今為止布農族族語書寫系統關於元音的整理與調查仍不完整甚至有所缺失,尤其是對布農族巒語群而言最基本也最獨特的元音o與e音,竟不見於族語考試以及語族教材中,在教育部頒布的書寫系統裡也只被認為是因應外來語的需要才使用上,也就是說現在教育部頒布相關巒群的書寫系統乃至於考試以及教學用的教材所使用的語言,是與布農族巒群自己的日常生活所使用的語言習慣是不相符的,因此對巒語族人而言當他們面對的是一場不公平也不友善的族語認證考試。

*巒語郡語化?
教育部(94年11月)所頒布的原住民書寫系統就明白的敘述布農族是沒有o與e的元音,僅僅只有在「忠實呈現借自外來語的發音,必要時可以加e, o兩個母音」,即便是後來於105年由原住民語言研究發展中心所修訂的說明中,也只是將o與e音稱為逐漸發展出來的,以及僅使用在借用外來語的發音上,但其實與布農族實際的語言體系以及文化經驗相違背,如何說呢?我們知道布農族有五大社群,社群之間最大的區別條件就在於「語言」,也就是語言的腔調、發音、重音位置以及用詞習慣等等,這樣的差異造就布農族五大社群的發展。

但在五大社群以前最早的語言發展只有郡社群以及巒社群,以後再發展出來的卡、丹、卓社群被認為是從巒社群陸續發展出來的,因此這些社群又被統稱為泛巒群,泛巒有大致相同也有些許差異的語言發展,但泛巒與郡語群的差異就極為明顯,尤其泛巒有清楚的喉塞音q,這音在俊群則是發氣音h,另外就是o與e音的區別了,o音在郡群會是au或是u音,而e音會是ai或是i的音;也就是說除了喉塞音q之外,o音與e音可以說正是奠定巒社群語言體系與發展最重要的元音,沒有這些音巒群就不巒群了。但在現在的族語認證考試與教材中o音與e音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郡語群習慣使用的au/u以及ai/i音,也就是說現在的巒社語言幾乎充斥著郡語化的現象。

以下舉例,o音部份:
miqomisang(感謝、感恩)寫成了miqumisang
sidoq(家族、氏族、族群)寫成了siduq
madoq(小米)寫成了maduq
noba(弟弟、妹妹)寫成了nauba
binanoaz(女孩、女人)寫成了binanauaz

e音部份:
dedaz(愛、關心)寫成了daidaz
deqanin(天、日子)寫成了daidaz
heza(有)寫成了haiza
epa(那一個、那一位)寫成了naipa
me-asang(家鄉)寫成了mai-asang

*我們在考什麼試?
考試的形式是一個容易讓人感到緊張、慌張的過程,因為它會對未來造成重大的決定性,然而對巒語群的族人而言,更加不知所措的即是,考題中竟出現了族人不熟悉、不習慣、沒聽過發音(元音),造成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考試的窘境,讓人無法順暢的考試。比如說如果英文的book(書)被寫成buuk,或者boy寫成buy,一個音的變化就已經另一個詞了,於是如何理解整個題意呢?考試必然受挫。我們到底在考什麼試?

我們在考自己的語言嗎?似乎不太像!那我們要如何考試呢?是否就是要先學會自己不習慣的語言再來考試?那這長期的影響就會是巒語族人必須要放棄自己熟悉、在地的語言習慣,為考試屈就國家族語認證所認定的「語言」,於是我們自己的族語該怎麼辦?我們傳承了什麼樣的語言?我們有達到「真實」的傳承嗎?

我的堂姊,應該有55歲左右的年紀,在孩子陸續長大、結婚之後在憑著自己的能力完成了高中學歷,現在是在從事課後輔導的基金會擔任主任;對她而言憑借著自小就很自然習得的母語,以及在教會薰陶下的羅馬拼音能力,族語考試必然輕而易舉,然而歷經兩次考試都沒通過,讓她非常的挫折,原因正如上述所說的,考試的語言與部落生活語言相違背,我們考的不是我們所熟悉的語言。而這也是筆者自己在考試中很直接的感受,也就是我要考得是布農族巒群語系,然而在族認證中我們面對的是另一種語言型態,考試讓巒語族人感受到不公平與不友善。

*如何達到真實的傳承?
後來才知道不只巒社群的族語認證有這樣的問題,其他社群也有同樣的困境,甚至有丹社群的族人跟我說o音與e音也是他們既有且獨特的音,但現在都消失了。我想要說的是:不要讓民族語言最後只剩下國家族語認證考試的語言,而是讓族語認證考試真實的呈現民族生活語言。

原住民語言已經是瀕危語言(Languages in Danger),已經躺在加護病房急救了,但似乎所下的藥卻不符其實。因此筆者呼籲:請讓我們用自己的語言考試、教育以及傳承。如果語言的元音這個基礎沒有被好好的建立,作為語言教育的重要基礎,可以說以後所留下來的語言可能就是變種的語言了。筆者同時也期待一股從在地發展起來的族語傳承力量(或者是結合在地族人的語言傳承力量),因為無論如何現在在部落至少四五十歲以上的族人都還可以口說流利的語言,而不是一昧的由上而下決定了國家族語認證的「語言」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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